未捉虫,很长。
番外 星星
(一)
“白老师,下班回家呢。”
在电梯里偶遇上班的同事,白楚凡还是用礼貌的微笑打了招呼。
李辞源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层数,抬手捏了捏脖子,哎呀喊痛了一声,余光瞟到白楚凡一脸没什么表情,一个小空间气氛怪怪的,被尴尬刺到浑身发毛,忍不住才打开话题。
“今天来的练习生你有没有觉得特别亮眼的?”
李辞源敲打着脖子,自顾自聊起来,语气渐渐还带了点抱怨和傲气,他没等白楚凡回答,说:“就其中一些人的唱歌水平,不知道经纪公司想什么就把他们送来,丢人吗?”
白楚凡被邀请来参加这个选秀节目的时候,潘青青就交给了他一叠文件,其中也包括其他三名导师的资料。
李辞源是歌坛不可小觑的重量级歌手,资历和地位都比白楚凡要高,但是听说人脾气古怪,平时录制的时候白楚凡多少都有感觉到,现在两个人只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就露出了一副明显的傲态。白楚凡看好眼色没有说其他,淡然一笑,说:“有几个挺不错的,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现。”
李辞源嗤之以鼻,他冷笑一声,然后脱口而出:“有些还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卖个萌就能赢一批脑残粉,结果一开口就完蛋。”
白楚凡脸黑了几分,李辞源口不择言,却忘了身边的人六年前也是凭选秀出身,换公司之后专心搞音乐,渐渐才稳住了地位,开始拿实力混迹娱乐圈。
音乐天赋在第一张个人专辑《星星》里初露头角,直接拿下了当年最受欢迎流行金曲奖。主打歌与专辑同名,是首慢情歌,白楚凡亲自作词,用天上的星星来表现情侣之间的异地苦恋,但终究因相隔万里,无法终成眷属。
电梯到达车库,白楚凡淡淡开口:“李老师路上小心,我先回去了,下周见。”
“诶…小白明天不来吗?”询问声飘在脑后的空气中,可白楚凡没有心思停下来回答了,他面无表情地坐上车,给潘青青发了条短信检查行程,问她机票定好没有。
等待的途中无聊刷起微博,白楚凡翻到热门话题,无意间扔下目光,却一下子就僵住动作。
“秦泽公布恋情,与女友如胶似漆!”
白楚凡静静地盯着手机中这一排标题,突然没了再往下看的勇气。
直到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打断了思绪,白楚凡才把手机扔向副驾驶,但也没有立即开车,他抹了把脸,从嘴里发出自嘲的声音。
无辜倒在软座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白楚凡盯着看了好久,才拿起来。
潘青青发来的短信,说机票订好了,东海他们会等你吃饭。
六年过去,白楚凡也从公司宿舍搬了出来,买了一套公寓。
房子很大,他一个人住。
打开冰箱发现只剩一点熟食和啤酒,随便煮了袋饺子吃,想着要给潘姐说家里吃的东西快没了,刚把手机拿起就想到她这会儿应该在李东海家里,帮忙照顾影帝们的新生小朋友。
苦笑一声,但还是下意识打开了手机,画面停留在搜索界面上,白楚凡心里一堵,不小心把手机掉进地毯里。
他拿了一包烟走到阳台,虽然潘青青插着腰扔掉他嘴里的烟不让他吸,三番五次警告说唱歌的人怎么可以碰这些东西。他哑然失笑,摊手说,第二次而已。
连接阳台的过道有一面墙,挂了两幅相同大小的画,一上一下。
上面是他专辑《星星》的封面照,下面是一张照片,若是顺着记忆搜索,就会想起是他几年前发过的一条微博里的配图。
一张单纯的风景照,深蓝色的夜空中有一颗闪亮的星星。
影帝夫夫来过这里,李东海问这幅画是什么意思,白楚凡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交换眼神,李赫宰重新把目光放回这幅画上,陷入沉思。李东海靠着他叹气,轻声说,楚凡真的变了,心事全都藏起来,一个人撑。
六年六年,时间在走,四季在变,不会为谁停止,也无法为埋下的遗憾买单。
白楚凡到底经历过什么呢?李东海一直不清楚,他只知道小孩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打闹越来越少,发自内心的开心也微乎其微,偶尔想寻找答案望向他那片深海似的眼眸,捕捉到得也只有震撼心灵的成熟和稳重。
有一年过年,白楚凡结束工作后跑去影帝家里,喝得大醉,但最让李东海心痛不已无法忘怀的是:白楚凡哭了。
从这以后,这件事成了影帝们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主人公竭尽全力在遗忘,李东海也不忍再提起。
白楚凡最终还是没有抽烟,他把叼在嘴里的烟扔掉,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眯起眼。
粉丝心目中的白楚凡以前是个小哭包,但近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到了,三十岁长成了真正男人的模样,哭的情况很少再见,甚至他的举手投足间还捎上了一分冷漠的错觉。
但曾高占过一周的热搜话题都是白楚凡在音乐奖上拿奖痛哭。人红是非多,站得越高承受的非议就越多,一部分黑子嘲笑他过于矫情,剧本未免演得太浮夸。
后来白楚凡还能风轻云淡地拿这件事接受采访,主持人问他为何会哭得那样令人心疼,他笑道,《星星》曾是他的全部。
主持人又问,平时还为过什么事伤心过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
结束采访后潘青青调侃他,捏着他的耳朵说撒谎,平时遇到小事就喜欢哭。
他望着潘青青随岁月流逝而爬上眉眼的皱纹,心里一软,赶紧伸手从侧面把精瘦的女人抱进怀里,说,以后跟潘姐一起过好了。
可能永远都无法对外人解释的是,他在领着邀请函赶去颁奖典礼之前,收到过一条短信,内容言简意赅,那人依旧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挑衅,白楚凡,我给你买奖了。
脑袋一热打回电话就破口大骂,秦泽,你不要脸。
年末的大奖怎么可能买得到,白楚凡到拿奖站上台的那一刻才明白,秦泽买不到的,就像换不回他一意孤行的离开。
他只不过想听听他声音,想让他拿奖。
秦泽总是在冲动。
一如探班《青苔》,离开的那一晚,才分别不过半个小时,他就用荷尔蒙的冲动发短信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在那个访谈里,白楚凡问心无愧的一句就是,《星星》曾是他的全部。
第二天一大早就飞往另一座城市,白楚凡轻车熟路得开到别墅门口,按了门铃。门小小的开了个缝,保姆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白楚凡感觉有道炙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视线往下一移,果然就见到一张熟悉的小脸。
“小盒子。”
被唤名字的小朋友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然后弯起笑眼,扒着门的小肉手软软地推开门,保姆站在他身后手忙脚乱得陪着笑。
“叔叔抱!”
白楚凡把小盒子抱在怀里,故意颠了颠,开玩笑地说:“小盒子要长成小胖子吗,叔叔快抱不动了,哎哟哎哟。”
小盒子抱住白楚凡的脖子,头靠在他的颈窝里蹭,软软糯糯地说:“小盒子才没有,都是爸爸让我吃的!”
白楚凡宠溺地笑起来,在小孩发旋上印下一吻。
“爸爸和daddy呢?”白楚凡抱着孩子进门,伸出脖子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李东海和李赫宰。
小盒子伸出小肉手,指着二楼说:“他们在房间看弟弟!”
小朋友的话音刚落,头顶就传下来声音,“楚凡。”
白楚凡闻声抬头,就见到李赫宰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二楼看着他们。
(二)
白楚凡抱着小盒子走上二楼,还没走近房间门口,怀里的小孩儿就张开怀抱要他爹地抱,嘴里咿咿呀呀咕哝着吐出可爱的音节。
李赫宰接过小盒子,用手臂托着他的宝贝,另一只手理了理小孩儿的头发,温柔地说:“都快四岁了,还让叔叔抱呢。”
小盒子被说得害羞,在李赫宰怀里扭扭转了个身,两手环住他爹的脖子,不好意思地说:“那要爹地抱。”
李赫宰看向白楚凡,朝他示意了一下房间,说:“进来吧,弟弟才睡着。”
小盒子听到弟弟一词,天真的小孩儿立马转过头,咬着手痴痴地重复,李赫宰轻轻拍掉小盒子的小手,亲了一口他的脸蛋,说:“进去不要吵弟弟,爸爸也累了。”
小孩儿听话的点头。
白楚凡看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小盒子的小脑袋。
房间被拉上了窗帘,避免光线打扰熟睡的婴儿,李东海一听到动静就睁开困顿的眼睛,小声地打招呼:“楚凡来了啊。”
白楚凡点头,知道新生儿才睡着,所以也屏息不敢发出大声音,他快步走近婴儿床,弯下腰仔细观察床褥里的小生命。
李东海坐在旁边,也望向小床,喃喃介绍道:“今天才从代孕妈妈那里接过来的,开始吵着不肯睡,把我和赫宰忙得两头转。”
小盒子一只手紧紧抱着李赫宰的脖子,偏着身子另一只手指向婴儿床,小男音乖乖地喊着:“弟弟,弟弟。”
小盒子出生的时候他一直没抽出空来探望,现在看着第二个小成员的降临,白楚凡又有了无所适从的感动,翻江倒海之后才归于宁静。他垂下眼睑,目不眨眼地看着安睡的小脸,还有肉肉的胸膛随着起伏的呼吸动作,生命的意义或许在这一刻才变得伟大起来。
小盒子看着房间里的大人都安静地盯向一处,他索性也歪头靠着他亲爱的爹地,不再闹腾。
李东海安静了几分钟,才站起来,说:“我们去吃饭吧,我让阿姨上来看着,赫宰今天弄了你最喜欢吃的。”
离开房间前白楚凡突然问李东海,“给宝宝取了名字了吗?”
李东海摇头,说还没想好,现在都是跟着小盒子弟弟、弟弟的叫。
白楚凡三十而立,也慢慢活出了独当一面的模样,一句话总结就是,事业有成,如日中天。
虽然性情有变,但隔三差五还是会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看望他的东海老师。
于他受益匪浅的良师选择了在五年前结婚,影帝们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结婚的一切都从简,毕竟身份摆在那儿,不好大张旗鼓招人注目。等白楚凡开完巡演的最后一场赶回去时,坐在他对面的两位先生脸上俨然盖不住新婚的喜悦,不再避讳的十指相扣。
白楚凡胸口溢出与之匹配的浩荡感动,就像花开之后终于结果,一切理所当然到恍若夜梦,幸福的开始对爱情怀有敬畏之心。
李东海总是留他在家里过夜,白楚凡坚持推脱,理由不敢说,他怕对比起旁人的幸福,他会惶恐夜夜都做同样一个梦。
六年来无数次的惊醒,再变成夜不能寐的长长深夜,他都开始怀疑是梦的作祟还是对那人的不甘心。
梦境里的一切他都真实的经历过,甚至连回忆都变得比潜意识清晰,是他伸手就可触的,但却怎么也抓不住,如流沙般的珍贵岁月。
那时他刚踏足演艺圈的门槛,一大群男孩子穿着一样的衣服,或带期冀或带憧憬,挤在同一间占有一面墙面积的落地大玻璃的练习室里,谁都不敢休息,把梦想贴在脑门上的大艺术家们,怎么可以用中二热血这等轻浮词汇将努力付之一炬。
在坎坷不平的前路和似有似无的光明未来之间,男孩儿们总会认识身边有着同样抱负的同类,在接近二十四小时的舞步和歌声中,最为怀念的就是休息中途口耳相传的幽默笑话和打闹时光。
白楚凡身在一群男孩之中过于精瘦,但脸蛋优异,总能收获一些目光,而且感谢父母的是基因遗传了一副好的性格,如果不与残酷的娱乐圈相搏,把他放在青春的校园故事里,也必能成为万人瞩目的风云人物。
有这样鲜活阳光的白楚凡的存在,也同样有冷漠桀骜的秦泽的一席之地。
同类吸引在一起后总爱分享小道消息,白楚凡在第一天就听说秦泽的背景雄厚,来选秀不过是玩玩。
矛盾是凭借第一印象和别人口舌积累起来的,而导火索则是秦泽来到练习室后二话不说就关了音乐的行为。
一个孩子因为跟不上进度,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也咬牙练习,却不料被不速之人打断,还嚣张不顾旁人,直接换上他自己的练习曲。
同组的白楚凡缩在角落里休息,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在第一时间就站起来,摄像师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就一拳打在了秦泽的帅脸上,留下光荣的见面礼。
人气选手白楚凡和秦泽闹不和,整个节目组都知道。
不敢闹到台面上,只能私下解决。秦泽的“雄厚背景”早把二世祖送进来时就打了招呼,导演等高层们不敢怠慢,只好找了白楚凡,让他忍气吞声一次。
那个时候的白楚凡干净的就像张白纸一样,怒气冲冲的在午饭后冲向秦泽的宿舍,二话不说就将一瓶水泼在对方头上。秦泽从床上跳下来,也憋了一肚子火气,大吼了一声就扳着人的肩膀摔在床上,白楚凡龇牙咧嘴,精瘦的手臂抓着秦泽的手腕也无动于衷,一气之下只好咬了上去。
两人相处的种种总是甩不掉打闹和偏见,直到越来越多的兄弟离开他们热爱的舞台,白楚凡顶着压力总算在无人的夜里哭出来。
白天导演刚找过他,语重心长地说,楚凡啊,高处不胜寒,你要坚持啊。
他看看四周,惊恐地发现,曾经攀着肩膀歌唱梦想的兄弟,都一个一个不见了。
那天他在天台哭了好久,后来跟秦泽无意间提起时,还开玩笑说,他妈小时候拿藤条打他,他都没这么哭过。
给躺在大腿上的人掏耳朵的秦泽笑了笑,停下动作,说,我都知道啊。
白楚凡那时才知道,那天的天台,并不是空无一人,他哭了多久,秦泽就躲在角落陪了他多久。
是什么时候心动的呢?白楚凡一直闹着秦泽告诉他一个答案,秦泽不愿意说,互相打闹的一眼一笑里,他不好意思告诉白楚凡,当他还看不惯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先悄悄动心了。
还好,终于在一起了。
当时抱着白楚凡的秦泽,这样想到,他知足的感谢白楚凡终于接受了他,那漫长无边际的单恋看似也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楚凡,太晚了,就留下来吧。”李东海看到人已经在收拾随身用品,忍不住再一次挽留。
“没事儿的,哥,我请不了多久的假,现在是挣钱的时候嘛。”白楚凡笑笑,依旧一心一意找着他的手机。
李东海皱起眉头,有点不满,说:“巡演不是结束了吗?现在还接那么多通告干嘛?我等会给青青打电话。”
白楚凡哭笑不得,拉过李东海,两只手裹着李东海握着手机的手,只好妥协下来,“那好吧,不会打扰你们吧?”
李赫宰牵着小盒子走过来,漂亮的小男孩儿伸出手指指向白楚凡,然后仰着脑袋向上望着他爹,哇哇地说:“爹地我晚上可以跟叔叔睡吗?”
李东海走过去蹲下,揉了揉他儿子的脸蛋,装作严肃地说:“晚上不许让叔叔给你糖吃。”
小盒子连连点头。
晚上等孩子熟睡后李东海还是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让白楚凡好好休息。
第二天白楚凡才无比后悔头一晚的约定,因为影帝们的家里一大早又迎来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三)
白楚凡觉得自己疯了,秦泽不过是走了短短十分钟,他竟然会感到胸腔处蓄势待发的一份巨大的失落。
前一秒还懊恼他放着电梯不坐,非拉上自己陪他走楼梯,被人赶回来后报复赌气的话又堵在喉咙口出不来。
白楚凡路过李东海的房间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他和李赫宰。
叹了口气踩回自己的房间,白楚凡呆坐在床边开始精神出走。
静下来也不过是回忆起了他和秦泽相处的时光,一边心里骂他,一边又忍不住偷笑。当练习生的时候,临近赛末秦泽破天荒的决定与白楚凡冰释前嫌,主动和好,并且让旁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是每天给他买水喝。
白楚凡狐疑的抿了一口水,小心地砸吧嘴,尝尝味道,说,你不会想害我吧?
结果秦泽一个栗子敲在头上,他咬着牙恨恨地说,白楚凡你可别在这种时刻倒下去了。
虽然白楚凡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秦泽,但不代表男孩子的恩怨会像女孩子一样记恨长久,何况之后的种种有目共睹,秦泽对白楚凡好,只对他一个人好。
白楚凡心大,最初并不知道这是份特殊的“关怀”,因为秦泽总是骗他,大家都这样。
可这善意的谎言最后还是被戳破,秦泽竟然也会口齿不清,胡乱解释一通后,白楚凡盯着秦泽的囧样,说,喂,别太明显讨好我,以后苟富贵哥也不会想起你。
想到这里白楚凡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趴在边沿处等冷风吹吹他的烫脸。
百无聊赖之际只好转移注意力欣赏风景,一个抬头就看到视野里一闪一闪的奇迹。
“好孤独。”
白楚凡脱口而出。他看着深蓝色背景里的那颗星星,连月亮都见不到,清冷孤寂地望着黑夜下的人间大地。
“我陪你吧。”
天马行空地说出如此罗曼蒂克的话语,白楚凡还是忍住伸手去表现捕捉它的动作,他怕自己的奇怪举动惹来隔壁房间的注意,怀疑他精神不正常。
一个人玩够之后准备去洗澡,路过大床的时候手机亮起来,白楚凡拿起一看,是秦泽发来的。
吓得一下子把手机紧握在手里,白楚凡盯着那个名字,心跳扑通快起来,哆哆嗦嗦竟也不敢打开。
当白楚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无语地抓了把头发,可心跳还是不正常的跳动着,他心一横,把手机打开。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白楚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愣愣地坐进床里,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确认,八个字,一个没少。
震惊之后的反应是以为秦泽又在开自己的玩笑,一闪而过的失望让他忽略掉这是他自己的本能反应,可手机被再次扔进床里时,它又喧嚣的震动起来。
“白楚凡,你在干嘛。”
“不要装作看到不回,我知道你肯定要玩手机。”
“我们恋爱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
“再不回我要打电话过来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我等不及了。”
一连好几条,甚至让人心跳加速的表白都被他诠释的霸道又潇洒,白楚凡已经不敢摸他自己的脸了,可下一秒手机就在手里跳起来,秦泽果然打了电话。
白楚凡二话不说就按掉了电话,他长呼一口气,脑袋已经有无数毛线球滚来滚去,让他无法思考。
指尖久久停在键盘上方,白楚凡憋着一股气,鼓足勇气回复。
“别开玩笑了。”
信息秒回,白楚凡看到回复才明白所有的激动都不是玩笑。
“我认真的,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了。”
“接电话。”
白楚凡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空白的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被回忆浸染。
总算接起电话,可接下来的半分钟里两个人又相对无言,白楚凡一直不开口,连“喂”都舍不得给出。
秦泽受不了首先打破沉默,低沉的声音犹如闷锤砸在白楚凡的心脏上,一字一句都坏心挠得耳朵和心尖痒痒的。
“我吓到你了吗?”
电话那端的男人见人一直不吭声,他一下子也急起来,慌忙解释:“我性格就这样,马上要飞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白楚凡在房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听着对方急躁的解释突然想到了那个画面,笑意蔓延,他终于开口,轻声问:“忍不住什么啊…”
“忍不住想你。”
秦泽直肠子,不懂得拐弯抹角的浪漫,也没想过一腔热血的告白的结局是什么。
带着荷尔蒙的悸动和浪潮吐在电话声道口,隔着几万公里的遥遥距离,传递心意。
秦泽安静片刻后又开始认真地告白:“东海老师他们都能迈出这一步,我不想后悔。”
“就像在摔了一个茶杯之后又百般设法再要粘起来的那种后悔,我不要。”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如果现在给不了答案,飞机降落后,再告诉我,好吗?”
“我想对你好,楚凡。”
“楚凡,我要登机了,那就…我会等你。”
秦泽在那头犹豫之后总归是挂掉了电话,就好像是给白楚凡留最后一点尊重,又好像害怕听到一个可惜的答案。
白楚凡放下手机早就忘了自己要去洗澡的事,他安静坐在床里,没有像以往泄气地倒进被褥里发泄一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重新站起身走向窗边,然后看着天边那颗星星,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隔壁的爱侣能勇敢的将喜爱溢于言表,他们为什么要顾及,冲动也好,激情也罢,白楚凡和秦泽都还年轻,就算是无数恋爱中的一笔,秦泽都不想错失。
想到那个傻子现在肯定还在飞机上坐立不安,白楚凡竟然还笑了出来,但有什么所谓,他把照片发给他,认真想了很久才打了一排字。
“你那里能看到这颗星星吗,我开始觉得它很孤独,其实是我自己在落寞,它在陪我,就像你。”
长达数月的地下情因为一句星星的恋语开启,两个人惺惺相惜,在苦熬中寻找那丝甜蜜。
秦泽将热爱毫不保留,情话和誓言也一股脑全说给白楚凡听。
两人的通告行程多的不相上下,相见很难,秦泽首先受不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就是在青苔拍摄,直到互通心意他们都只能用手机联系。
每天晚上能绵绵到半夜,秦泽最近在国外参加走秀,白天要排练,每天都能变法子找新意,白楚凡心疼他,好几次忍住打断聊天,赶人去休息。可秦泽有办法治他,一个电话通过来,白楚凡闷在被窝里听他唠叨,可是说着说着,秦泽就会压下声音,无比真挚地说,
“我想见你。”
白楚凡无奈,闷着声音说:“怎么办嘛,你都不在国内。”
“这个活动搞得太久了,哎,你再等等我。”秦泽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每晚都睡不着,见不到你。”
秦泽每次若无其事地讲出这些话,都能把白楚凡撩得心痒难耐,转了个身,才给秦泽汇报在新公司的所见所闻。
秦泽认真地听,时不时还温柔的答应,然后夜晚的时光就是这样被消磨,缠绵到快结束时秦泽还使坏提问,问他想不想他。
白楚凡被问得羞,别扭的不愿说,秦泽听着电话这头的可爱闹声,败下阵来一遍一遍重复,我很想你。
夜晚的胡闹导致白天工作效率不是很高,潘青青有心注意到白楚凡,问他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白楚凡摇摇头,微笑说没事。
好在叶清人性化,一个爽朗给白楚凡放了三天假,让他好好调整状态。
回到公司旁边的宿舍,刚想开心的给秦泽发消息,没想到那人半个小时之前就连发来了好几条。
白楚凡没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厕所回电话,开心的小情绪在第一声就泄露出来。
没想到秦泽一开口就是:“我在你公司附近。”
“你回来啦!”白楚凡一个激动不小心撞到浴霸开关,疼得他哎哟好几声。
秦泽压住兴奋,问他要不要出来。
白楚凡一懵,问:“去哪?”
“你要我来你宿舍吗?我在附近酒店。”
没想到白楚凡一下子就红了脸,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些奇怪的东西,语气一下子变得慌张,“我…我…你,你过来吧!今天没人在。”
宿舍楼在公司后面,白楚凡搬进来之前也没什么人住,公司里大多数艺人都混出头了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很多时候都很冷清,而且白楚凡也是一个人一间,潘青青负责安置他的必需品。
秦泽来的时候戴了个墨镜,白楚凡看短信知道人来了,穿了个拖鞋就啪嗒啪嗒地跑出来,一出门就见到自己的小男友穿得帅气逼人,像走台一样走过来,高兴地忍不住去拉人。
秦泽直接上手抱住人,白楚凡推了推,眼睛往高处角落一瞄,压低声音,说:“有监控。”
只好作罢,老实的跟在人后面走进房间,可没想到门一关秦泽就把人压在墙上,偏着头想直接吻下去。
白楚凡眼疾手快,拿手背挡在嘴上,呜呜大叫。
他明显看到了秦泽动作一僵,必然也猜到墨镜下的那双失望,可白楚凡也不服啊,这是他的初吻!要按规矩来!
没有解释,白楚凡拉过悻悻的秦泽坐到床边,还好失落比不过喜欢,秦泽妥协的抱住白楚凡,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呢喃:“终于见到你了。”
白楚凡鼻尖一酸,他动了动身子,然后示意秦泽坐起来。此刻帅哥摘了墨镜,眼底的情绪尽收眼底,白楚凡把手缩进衣袖里,笑嘻嘻地捧住秦泽的脸蛋,然后两手环过他的脖子,正式的和他拥抱起来。
秦泽松了一口气,本以为白楚凡又要拒绝他,宠溺的回抱住白楚凡,安静不语。
等人离开怀抱,秦泽还是忍不住想起尝尝白楚凡的味道,可见那人手舞足蹈的给他讲接下来的假期,秦泽又觉得他喜欢的人好可爱,不忍心去打扰。
“秦泽,你睫毛掉在脸上了,快闭上我给你吹吹。”白楚凡看着秦泽,指了指他的眼睛周围。
秦泽听话的闭上眼,没想到接下来的触感并不在眼睛周围,他蓦然睁开双眼。
白楚凡在吻他。
大概是以为自己不高兴了,想着来讨好,秦泽的心一下子又荡漾起来。扣住白楚凡的脑袋加深这个吻,在舌头占领掠地之前吐出一句,
“宝宝,你好可爱。”
白楚凡觉得自己疯了,他也言不由衷的深深陷入这片名叫秦泽的沼泽之地。
(四)
“女朋友走了?”
白楚凡不用看就知道背后接近的声音是谁,跟了自己一路,除了他有“案底”也没别人了。
秦泽松了松领带,解开西装下摆的几颗扣子,自然地拉开椅子,坐在白楚凡对面。
“你在意她?”秦泽招来服务员,打开菜单似作无意间问道。
白楚凡被堵得不舒服,只好作罢,移开视线不想去看他。
“来一杯卡布奇诺,再来杯芒果汁。”
白楚凡敏感,转回头不客气地说:“我不喝芒果汁了。”
“那就喝卡布奇诺,也是你喜欢的。”
白楚凡差点激动地站起来,指着秦泽的鼻子问他到底想怎样。五年前的白楚凡或许会选择这样做,可他与秦泽兜兜转转,在爱情里博弈这么多年,早学会了怎么让自己心安理得。
他沉住气,盯着手里转着的手机,说:“把女朋友扔回去,这样不好吧?”
秦泽依旧把视线直直地放在白楚凡身上,更想剖开他的胸膛探探他那颗心到底还是不是滚烫的。
“你很在乎她吗?”
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秦泽抛了直线球给他,在察觉到对方眉头的微锁后,秦泽一字一句,胸有成竹地说:“你在乎她,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刚才在东海老师家你连正眼都不敢放在我们身上,白楚凡,你在怕什么?”
白楚凡摇晃手机的动作一顿,耳朵里不断传来刺激心脏的声音。
“你避而不见我,大大小小的颁奖,只要有我,你就推脱不去。”秦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进沙发里,他点了根烟,嘴里的话流连忘返,却迟迟不肯憋出那最致命的一句。他眯起眼吐了口烟,继续说,“两年了,想见你一面,好难。”
白楚凡轻松一笑,抬起脸,对上秦泽审视的目光,说:“没必要见我,你有你的生活,我过我的。”
“楚凡。”秦泽压住声音喊出他的名字,却惊得白楚凡心里翻江倒海。
可秦泽再也没说下去,两人相对无言,服务员正好上了饮料,白楚凡接过芒果汁大饮了一口,他戴上墨镜,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好好对她。”
白楚凡走得决断而又残忍,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熬过五年,十年,熬到彻底不在乎了,就能坦荡面对一切。
可没等来十年,秦泽的恋爱通告就生生把他击溃。
现在委屈有什么用,白楚凡恨不得永远见不到秦泽,他就可以一辈子藏住轻易摔碎的秘密。
谈两句就说不下去,秦泽能顺利接受下一段恋情,他却见一面的洒脱都没有,秦泽萦绕在嘴边的话他怎么可能不懂?
白楚凡,忘不掉也放不下。
没订到机票,只好在酒店呆一晚。
进房间就去冲了个凉水澡,白楚凡最后还是懊恼的朝墙壁发泄怨气。
分手是他说的,挽留是秦泽做的。
秦泽说的没错,他们有两年没见了。
最后那次相见好像是里程碑般的感情升华,白楚凡本打算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冥冥之中就要让他和秦泽的这段孽缘纠缠不清,只不过是起身拉了一下窗帘,结果一下子见到站在窗外的人。
秦泽穿着大衣,白楚凡甚至能看到他光溜溜的脖子因暴露在冷空中而被冻红,就那样一动不动,抬着头望向房子的方向。
白楚凡的心脏就像被密密麻麻的小针刺了无数个小孔,等它跳动之时,就有无数苦液从四面八方溅出来。
两人在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外遥遥相望,白楚凡面无表情,直到他看到秦泽低下头,从口袋里伸出手,然后抬到脸庞。
秦泽哭了,不轻易暴露的脆弱,再一次身不由已的涌现在白楚凡的世界里。
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甚至连赶他走的冲动都没有,白楚凡不敢知道他在刺骨的冬夜呆了多久,第二天更是像个逃兵一般,飞去了李东海家里,当做最后一次的任性,陪他将眼泪挥霍。
秦泽向白楚凡妥协了无数次,就在他说分手之后。
那不过是秦泽姐姐的女儿,充满好奇心想来见他小叔的爱人,却不小心被狗仔拍到,然后惹来翻天覆地的舆论。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还年轻,白楚凡这样告诉秦泽。
抹了一把脸,白楚凡关掉浴霸,让眼泪混进水里,他努力睁了睁眼,走到镜子面前,发现鼻子也红了。
穿好浴袍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白楚凡以为是服务生,想都没想就去开门。
扑鼻而来的酒气,直接抱住了没有防备的人,秦泽的吻铺天盖地的袭来。
白楚凡不清楚分别的短短一个小时里秦泽是如何让酒精弥漫的,总之两个人都不开心,白楚凡总算溃不成军地哭出来了。
本想借着酒精来场白日宣淫,秦泽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心情,视死如归地赶来。
扔掉人蹲在地上,秦泽恢复理智,也跟着蹲下来,心疼地摸了摸白楚凡的头发,软着声音说,“我就见你一会儿,明天走之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你别哭了好么?”
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儿,任凭白楚凡对他如何冷漠,如何恶言相向,秦泽都不在乎,他唯一不想看到白楚凡的眼泪。
“别哭了,宝宝。”
恍若隔世的亲昵,白楚凡何曾想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秦泽不甘心,他何尝不是?
告白的时候曾说,他不想后悔,秦泽公子向来潇洒,他不去怨天尤人,无数次挽回失败他都还是坚定地告诉白楚凡,谁说破镜不能重圆,瓷碗碎了,还有碗底,你怕了,还有我在。
但是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了,一直坚信白楚凡对自己有情,即便等五年,十年,他也肯等下去。
姐姐给他找的女友,他连一句喜欢都不肯说。
秦泽想帮他擦眼泪,但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句:“那我走了。”
(五)
第二年,白楚凡二次巡演开始。
第一场内地大舞台,演唱歌曲《星星》的时候,歌手白楚凡在舞台上泣不成声。
当天娱乐新闻除此之外,还有艺人秦泽同女友分手公告。
(六)
秦泽别墅的抽屉里,有一叠不薄不厚的演唱会门票,有心人看就会发现,全是关于白楚凡巡演,一场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