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K

李东海一觉睡醒，第一件事先是扬起头看看枕边人还在不在，可得到的答案又成功令他开启了心情不太美好的一天。

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再不是以缠着人胳膊的姿态醒来，人李医生早走了，一摸床单都已经凉了大半，李东海愤愤，干脆连学校都懒得去，躺在家里安然睡大觉。

他本以为两个人最多就闹那一天，结果晚上李赫宰回来，两人一高一低相顾无言地对视了五秒钟，李东海先发制人，移开眼神若无其事地继续啃手里的香草味冰激凌，用行动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然后李赫宰就径直回了房间再没跟他说话。

洗澡的时候回想起那半个多小时里自己干巴巴等对方时的落寞心情，那股委屈就泄了洪似的，跟着洗澡水哗啦啦地流淌，以至于郁闷到胸口都快被他搓烂一层皮。

想去求和吧，他又实在拉不下脸，脑瓜子里两个小人儿也开始为他作积极的思想工作，一个说去找了就是间接为胡思宇这事咽了一口气，另一个也添油加火吹耳旁风，对呀对呀你根本没有错。

于是思维又紧跟着跳跃，从芝麻丁点儿的事又上升到李赫宰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越想越没底，越想越失落，导致晚上睡觉前李东海居然破天荒地主动转过身背对他。

还好李赫宰忙完之后照旧过来了，一进门就对上李东海瞪得贼亮的大眼睛，摆了个别扭的姿势：两只手并在一起叠在脸颊和枕头之间，上半身全扭向门这个方向，为了睡觉的时候好留给李赫宰一个“我生闷气了”的背影。

李赫宰什么也没说，走向床的另一边，准备拉开被子躺下去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你半边身子都快悬到床沿了，真不怕掉下去？”

李东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心脏皱缩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李赫宰这是找他说话了，但再三品了品，寻思琢磨着李医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主动求和？还是暗示让自己去他怀里？

结果没等他品出个所以然，对方就已经躺了进来，李东海歪过脑袋，正准备开口问，眼睛就突然陷入黑暗里，李赫宰关了床头灯。

他转过身，背对李东海，装作无事发生就睡了过去。

李东海僵持着动作，直到他听见对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才在心里重重地“哦”了一大声，也不顾吵不吵到人家，一条好腿扑腾着弹了弹床垫，然后大力抢过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闷着头也重新背对了去。

然后到如今醒来的半个小时里，他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抹过这件事去和李医生和好。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放周末的前一天，下午要举行闭幕仪式，全校师生都得到达。

李东海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餐，才拄着拐杖挪去了学校。

在去操场的途中突然转了个弯，他跟做贼一样一步三回头地朝校医院前进，可怎知刚到了门口，就遇到了手里提着药低头出来的胡思宇。

他注意到李东海以后就变成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隔了半条马路宽的距离，但气势却互相透过空气雄赳赳气昂昂地传递给了对方。

李东海首先开战，他偏头往旁边“呸”了一声，右胳肢窝下的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像是在挑衅，然后大步大步朝对面走去。

他本是想来偷偷看一眼，碰碰运气李赫宰会不会在校医院，不过一路走来听大家讨论早上还有个什么决赛，心想李医生现在也应该在操场候着。

一想到没什么后顾之忧后气势更足了，昂首挺胸地大步迈着，心想今天一定要从这小子嘴里听到声道歉，然后他就乖乖去找李赫宰和好。

结果还没走近，不知道从哪匆匆跑来一个男生，企图从两个人之间穿过去，李东海身子一躲，一个没注意，拐杖就刚好打到了胡思宇的脚踝上的硬骨头处，疼得他一个呼唤，没站稳几个趔趄扑到了地上，等再抬头，又流鼻血了。

他吃痛地用手一抹，拿下来后看到又是半手血，直接朝李东海破口大骂，李东海也皱起眉，问：“你鼻子假的啊？还是你肾虚？”

说完就朝胡思宇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到对方这么倒霉的样子心情也好了很多，任何恩仇霎时间消了一大半，他准备上前去拉胡思宇起来，手刚伸到人脸前，右眼皮就突突跳了两下，他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从校医院里走出来的一大群人，还有走在队伍边上，恰好跟他对上眼的李赫宰。

被吓到后下意识地一甩手，偏偏又打到了才伸出手想回握住他的胡思宇，后者手背都被他扇红了，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耍我啊！”

李东海：“……”

李赫宰对王医生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走了过来，李东海看到人快走近了，立马提起屁股还黏在地上的胡思宇，想把人打发走。

李赫宰走近，看了看李东海，再看了看鼻子处还挂着血痕的胡思宇，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李东海被这一口仿佛写满了失望的叹气声刺激到了，但又百口莫辩，最后憋红了脸吼出一句：“我没打他！”

站在旁边的胡思宇以为这位医生又是过来警告要把他们抓去校长那领处罚，连忙点头附和李东海：“对，他没打我。”

李东海：“……”

正在这时王医生也在远处唤着李赫宰的名字，他把手往口袋里一踹，转身直接走了，留下一句，“去参加闭幕式吧。”

两个人对一大群校医院工作者行注目礼，直到他们消失在了校门口，李东海才反应过来，想回过身再朝猪队友来一拳。

胡思宇好不容易摸出了点纸把鼻子堵住了，一看李东海举起手，条件反射般地拿手挡，嘴里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大哥……”

李东海郁闷地放下手，夹起拐杖默默地朝校园里走，胡思宇注意到他心情不好，两条腿大步一迈追上一条腿的，走在李东海身边，呱啦呱啦地聊了起来。

说了半天见对方没有反应，胡思宇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然后认输似的说：“行了，弄伤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李东海给了他一个挑眉，顺势说道：“那中午请我吃饭吧。”

胡思宇嘻嘻一笑，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两人算是正式冰释前嫌了，慢悠悠地走着，胡思宇想到了什么，试探性一问，“你和校医院的那个李医生认识啊？”

李东海步子一顿，但很快恢复，他说：“认识。”

胡思宇抛了抛手里的口袋，嘀咕道：“那怪不得。”

李东海耳朵一尖，既然都涉及到他男朋友的话题了，他就不得不正视一下，清了清嗓子，李东海沉着声音问：“怎么了？”

胡思宇眼睛盯着被他抛来抛去的药，解释说：“自从被你那一拳打后我鼻子老是流血，今天就去他那看了一下，他跟我提了你。”

李东海沉默起来，胡思宇紧接着说：“他说如果我不找你和解的话，你肯定还会见一次打我一次，但他又说我鼻腔血管本来就薄，照这样下去，身体内里都会受影响。”

李东海噗嗤一声笑出来，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李赫宰严肃着一张帅脸正对着胡思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情形。

胡思宇抿了抿嘴，故意挺起胸膛对李东海说：“所以我…我想了一下，为了我的英俊帅气和健康未来，我还是得找你谈判一下！”

李东海对他后面那些滔滔不绝的掩饰话开始进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处理，反而认真思考起另一个问题，自己什么时候在李赫宰心里变得这么野蛮了？

胡思宇用余光看了看李东海的伤腿，转移话题：“你脚什么时候好？”

李东海不客气地反问，“五月份吧，干嘛？”

胡思宇讪讪地笑了笑，摸着后脑勺说：“想再约你打球，你打得挺好的。”

李东海从鼻子里“哼”了一个音，也跟着笑起来。

后来两人逛了大半个学校，中午跑去校门吃了碗面，李东海边拿筷子戳碗里的牛肉边骂胡思宇寒酸，后者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忍痛送了出去。

吃完休息一会儿就要去参加闭幕式，小张看到李东海时，后面自然跟了个胡思宇，而且正巧由于中午李东海使坏给他碗里加了三勺辣椒，导致他后面又流鼻血了，见人的时候鼻子里正塞了一团纸。

小张丢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拉过李东海，开心地讲起他如何在决赛场里发挥超常，虏获众多芳心。

李东海掏了掏耳朵，几个大男孩儿坐在操场里，眯起眼晒太阳。

小张这几天都准备在了比赛上，不清楚李东海和李赫宰的情况，脱口而出，“今天早上学校的医疗队伍全都没来，小丽还跑去校外给我买葡萄糖呢。”

胡思宇也突然插嘴，“他们今天好像全都要去市医院开会，说是什么人员调动…”

李东海和小张猛地一甩头，四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胡思宇，后者被看得发毛，回忆着早上去拿药时的情景，继续道：“我去的时候听他们说的，有个医生还在抱怨在这儿呆得好好的，他可不想去那些大医院忙。”

李东海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猜就知道这话准是王医生说的，他看着胡思宇，问：“然后呢？”

胡思宇被问得有些茫然，直到被李东海举起拳头的动作吓到，他才赶紧回答：“好像这周就有领导趁运动会来巡查过，今天就是去开会确认的，然后下周开始就正式上班。”

李东海默默地转回头，虽说听胡思宇的意思决定是临时下的，但他李赫宰也没在自己面前透露过任何消息，加上这几天的冷战和自我怀疑，李东海简直被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操场上刚好响起了音乐，越来越多的学生在渐渐往里走来。

后来两个小时里李东海脑子就跟失了灵一直嗡嗡响不停，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被这一件事搅混了。

他开始认真考虑按照李赫宰的性子，能答应王医生的概率有多少，不禁又开始懊恼，怎么自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钻了牛角尖，如果李医生就此被调去了别处，他肯定要闷上好一阵。

越来越不安，李东海索性不再管什么冷不冷战不战了，掏出手机直接给李赫宰打了个电话过去。

可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挂断，李东海心里凉了大半，直呼完了完了，拼命咽下喉咙管的口水，手机亮了一下，是李赫宰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开会。

李东海咬破了嘴唇，吮着那点腥甜，垂头丧气地一拐一拐回了家。

等到七点人都还没下班回来，李东海再次拿出电话，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回不回来吃饭，自己煮了面。

态度诚恳，任谁看上去都是冷战之中决定收手的那一方。

而李赫宰这次没有及时回，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打了个电话过来，那边吵到李东海皱起了眉，李赫宰沉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才开完会，医生们想要聚餐。

李东海啪的就按掉了手机，他把电话扔在餐桌上，对着两碗拿盘子盖好的面沉默良久，最后一言不发地一手端一碗，蹦到垃圾桶旁边，一口气全倒光了。

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就着里面的娱乐节目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故技重施，跑去打开冰箱拿了一支冰激凌，可等他吃完也没见李赫宰回来。

最后时针滑到了九点多，他呆不住就决定先去把澡洗了，这次心烦意乱匆匆擦了一下，一出去就对上了带了点酒气归家的李赫宰。

李东海觉得嘴唇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手里拿着毛巾，站在厕所门口静静地和李赫宰对视。

最后奋力一扔，毛巾落到李赫宰身上再滑到脚下，李东海说：“李赫宰！你到底管不管我了！”

李赫宰弯下腰捡起毛巾，嘴唇动了动，李东海看得心里憋，等了一半天没等来一句回复，可这时李赫宰却慢慢走向了他，嘴角甚至还牵着无奈的笑。

李东海彻底败了，他待人一走进，就不管不顾地抱住他不撒手，哇哇大叫：“我不想跟你吵架了，你在不在乎我不重要，我在乎你就够了！”

说完又推开人家，李东海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要被调走了？”

李赫宰望着他，片刻后胸膛沉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如以往般摸了摸李东海的脑袋，说：“我不走。”